驻点在这深山夹皮沟里,没几天就烦了。前不着村后不挨店的,恰是轮休,于是,就有了随处走走的冲动。正是秋声一叶里,满目苍翠时。人在沟底,看山沟两侧古木森森,有红叶滴血,黄叶流金,绿叶奔腾,鸟鸣山涧,虫声振耳,乳雾盈盈,远远近近秋意染尽层林。
没有任何的攀爬工具,也没有告诉点上的同事,完全是兴之所致,情之所及,看看头顶日头正盛,就只身出来野游了。
溪流潺潺,水花似雪,在巨石的缝隙间蜿蜒穿行、起落跌撞。踏着这些巨石,听着脚下水声淙淙,不觉时间悠然飘散,曲曲折折地就到了水流尽头。一面荒凉的斜坡陡然撞入眼帘,与周围的苍翠黛绿极不协调。斜坡有二十来米宽,坡面上簇拥着延伸的几乎都是鹅卵石,从下往上看,有三四百米长,感觉上还有些陡。在乱石之间偶尔有稀稀落落的树桩突兀地冒出来,不知是被什么生硬地猛然折断了。卵石之间也没有丝毫杂草生长或鸟虫穿行痕迹。在树桩和卵石之间有些沟槽,笔直地从沟底延伸向山脊。除了细若蚊语的水滴穿石之声,再也听不到其他响动。眼前的一切很是诡异。我非山里人,自然好奇多于顾虑。加之,此处三面环山,要想再前行,唯一的出路就是这面斜坡。没有危险的警示,也没有旁人的劝阻,都是随心由性。我决定继续往上行,去一探究竟。
踩在鹅卵石上的时候,就觉得有些滑,有些陷,有些鹅卵石往下滚,但还是能够站稳。路原本就没有,能够走的就是路,也就让自己来开一条上山的路吧。没走多远,就觉得脚下滑动得较此前更为厉害了。自然地就开始手脚并用了。脚尖抵着卵石虽然有些松动,手抓着树桩倒觉得稳当。至于脚上沾些泥沙,手上弄些划痕,身上冒点细汗,就没有时间和心思计较了。没有爬坡上坎哪有风光如画。这样想着将就了一会儿,又觉得是每往前爬一点,都会在鹅卵石的托拉下急剧下滑,而且越往上树桩越少也越小。心里就有些虚了。再转头往后看,只见身后的鹅卵石接二连三地往下滚。鹅卵石撞着鹅卵石又松动起更多的鹅卵石,形成飞沙走石之势,落到沟底的时候又被沟底的石头对撞起来,弹得老高。“砰砰”之声不绝于耳。周边那些老木灌木这时也遭了殃,被卵石冲撞得皮开肉绽、叶落枝断。这阵势真是让人有些心惊肉跳,有些愧疚伤感。赶紧扭过头来,看紧抓树桩的双手,看双手里抓着的树桩。心里竟然莫名其妙地担心起这碗口粗壮的树桩会被自己连根拔起,竟然觉得自己前面的鹅卵石似乎也在移动,会铺天盖地向自己砸下来。于是动也不动地僵在那里,没了主意。
处在半坡间,真是进不得退不动。山风灌林,哗哗作响;树影飘摇,迷离幻化;人迹渺渺,阒无生气。如此环境自己陡然间就让我觉察出了自己的莽撞和草率。往上继续吧;心里没底,退回去吧,也于心不甘。不经意间,竟然就自己给自己生成了一个艰难困境。真是自作自受。看看表,接近下午四点多了,再耽搁下去怕是后果难料。秋天的夜来得早,在山里林间光线就更黯淡了。
我忽然意识到,不管有没有克服困难的勇气,都必须立即开展自救。埋怨和幻想只会让心情更坏只会让处境更险。深深地吸气慢慢地呼气,再仔细观看周围环境。往上最近的一根树桩离我有近两米远,脚抵住手抓的这根树桩再伸手抓那根树桩,估计还是可以的,但要再往上抓第三根树桩就困难了。我的位置在坡的左侧面,左侧有些藤蔓,也有些拦腰粗的树。我心头一喜,脚靠着树桩再用力一蹬脚一伸手,就抓住了上面的那根树桩。谁知,这根树桩却应声而起,整个身体就开始往下滑了。慌乱中,本能地,我就势一翻再一探手,抓住了坡面左侧的藤蔓,在藤蔓被牵扯着下坠的时,我又拽住了一棵小树。总算稳住了身势。身旁又是一阵噼哩啪啦的滚石飞散。一下子三魂出窍,冷汗直冒。原来我抓了一截朽木。正暗自庆幸,忽然听到上面似乎有人在喊“下面有人吗”的声音。还没等自己回过神来,就听见上面有雷鸣般的轰隆之声如瀑布飞流直下。接着就看见乌黑的原木自头顶的斜坡上鱼贯而下。原木裹挟着泥沙卵石激射飞溅,漫天漫地。我猫腰躲在大树后,终于明白了先前看见的那些沟槽的成因,也知道了那些折断的树桩的厄运。大约过了半个小时,上面再没有动静了。我再也没有心情爬到上面去看风景了,顺着原路赶紧逃也似地回到了点上。
后来才听人说,那种斜坡是专供山里人放木采石用的。只是由于山里人少,路段又隐蔽,山里人又都知道这行当,才没有设置危险标记。我是无知无畏而擅闯禁地了。如今再想起这段经历,仍让人惊魂未定。要是就那么枯等救援,要是没有及时地撤到坡侧,要是没有那拦腰粗的大树,会有什么结局呢?不敢往下想。
很多时候,很多事情都是环环相扣的,常常是不经意就给自己难堪。时光总是不回头。现在的每一步都会累积成下一步。
事如此,人亦如此。
作者:川西监狱宣培科 许岚枫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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